日本第三大钢铁企业神户制钢所（以下简称“神户制钢”）日前曝出质量造假丑闻，该公司曾篡改部分铝和铜制品的性能数据，将不合格产品交付客户，问题产品涉及众多日本汽车企业以及H2A火箭、三菱支线客机、部分新干线列车，甚至日本制造的英国高铁列车中招。这一质量丑闻，不仅在日本工业界引起轩然大波，而且也引起了中国舆论的高度关注。

　　对日本企业财务造假，人们已习以为常。多年来，长信银行、奥林巴斯、东芝、夏普等知名企业长期进行财务造假的丑闻先后露出水面，而更多的造假仍然隐藏在水面之下。日本企业财务造假是特别历史文化的产物。财阀传统导致日本企业不重视股东利益，外部约束远不如美式资本主义那么强大，加上日本企业管理依赖威权，企业在外部环境恶化（如金融危机）或内部决策失误之下，利润遭到重创，但企业通常不愿意将问题暴露，而是习惯于用作假来掩盖，以寄望通过时间来消化。

　　野村证券经济学家辜朝明曾指出，在20世纪90年代初泡沫破裂后，日本很多企业已经资不抵债，但公开财务报表上显得并不严重，这些企业在后续年份里的利润优先用于债偿，缺乏投资扩张动力，进而引起连锁反应。在辜朝明那里，财务造假成了理解日本长达20多年的慢性衰退机制的关键点之一，对此，笔者一直难以理解，直到2011年奥林巴斯曝出从20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造假的新闻后，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是，日本制造以工匠精神著称，在质量上向来不含糊，所以神户制钢造假对人们的心理冲击是很大的。虽然此次造假的严重程度及安全危害有多大尚不清楚，由于工业设计在安全性上都留有冗余，不一定有致命影响，但这件事情的性质还是很恶劣的。从新闻上看，质量造假的原因与财务造假有部分是相同的，比如威权体制、掩盖问题的文化传统，但这些一直存在，为何近年质量丑闻似乎要更多一些，特别是高田气囊这样的恶性事件，着实让人有点震惊。

　　这两年，知名企业质量方面造假的案例屡有所闻，例如大众汽车排放门事件，规模之大让人难以接受。没有一个企业生活在道德的真空中，所有企业都面临剧烈的竞争，竞争压力当然是造假的大背景，但内控又是如何失灵的呢？或许家族公司变成公众公司之后更容易导致对利润的不当追求吧。

　　有人将神户制钢的造假视为日本制造崩溃或走向没落的一个样本，笔者觉得这个判断下得有点早，但它确实表明过度神化日本制造是不妥当的。神户制钢等若干例质量丑闻，到底是孤立事件，还是反映了某种趋势，需要进一步观察。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质量是企业的生命，也是国家制造业的立足之本。日本制造从“二战”结束时低劣质量的代名词，到逐步成为品质的象征，花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如果神户质量丑闻背后确实有基本因素的推动，日本制造的美名将会被逐步侵蚀。对此，我们要高度关注，并从中汲取经验教训。

　　一年就有2.15万吨产品涉嫌检测信息造假；10年来包括管理层在内的十余人参与造假；约200家企业受到牵连；公司股价两天暴跌约40%。

　　北京时间10月12日，日本株式会社神户制钢所（下称“神户制钢所”）董事长兼社长川崎博首次公开露面，就篡改铝制品性能数据问题，鞠躬道歉。

　　这场震惊世界的数据造假事件，发生的背景是什么？神户制钢所会不会就此落寞？日本制造业形象会受多大影响？

　　一年2.15万吨产品造假

　　10月8日，在日本经济产业省强令下，神户制钢所召开新闻发布会，承认公司旗下3家工厂和1家子公司长期大面积篡改部分铝合金、铜制品的强度、尺寸以及耐久性等重要出厂数据，冒充达标产品出售。除此之外，还修改产品的质量检测证明书，向客户和市场大量供应并不符合要求的产品。

　　神户制钢所表示，8月底公司内部调查发现，仅2016年9月至2017年8月这段时间，数据篡改过的铝和铜制品约2.15万吨，约占公司年产量的4%，其中，包括1.93万吨平扎铝材、2200吨铜制品以及19400件铝铸件和锻件。

　　神户制钢所副社长梅原尚人承认，涉事工厂在产品出厂前已经发现了某些方面没能达到客户的要求，于是在产品检查证明书中修改了一些数据，因为“工厂有出货目标压力”。

　　10年来管理层一直默许

　　这不是神户制钢所第一次数据造假。

　　去年6月，公司旗下一家生产钢丝的子公司被发现在9年里持续伪造弹簧不锈钢丝拉伸强度试验数据，以次充好，影响热水器等家电及汽车等下游产品。

　　2008年，神户制钢所另一家子公司也曝出违规丑闻，直接将未经过日本工业规格规定测试的钢材发货。此外，该公司旗下炼钢厂伪造烟尘排放数据长达五年之久。

　　目前，神户制钢所已经承认，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伪造数据，包括管理层在内的数十名雇员参与其中。

　　梅原尚人坦言，篡改数据并非个别人所为，而是获得管理层默许，是公司系统性、整体性问题。篡改数据的部分原因是按期交货压力，不过，否认经营层因财务赤字向生产一线施压。

　　日本经济产业大臣世耕弘成批评神户制钢，篡改数据“是动摇公平交易根基的不当行为”。

　　神户制钢所成立调查委员会，并委托第三方对此展开进一步调查。

　　造假产品名单还在加长

　　神户制钢所，1905年成立，是日本第三大钢铁企业，主营业务包括钢铁、焊接、铜、铝、机械制造等。

　　据神户制钢所官网，公司用于汽车阀门的弹簧材料占据全世界50%的市场份额；用于汽车引擎盖等部件的铝板材占据日本市场50%的份额；在日本市场，用于铁路车辆的铝型材占有率排第一。

　　随着内部调查的不断开展，除铝、铜制品外，神户制钢所铁粉也存在数据篡改问题。

　　铁粉通常烧硬后用于汽车零部件，包括刹车和转向部件。目前公司并没有公布这些篡改数据的产品用途。

　　10月11日，神户制钢所公布，用于生产DVD和液晶显示屏的金属制品中也发现了造假行为。

　　神户制钢所附属公司神户制钢科研(Kobelco Research Institute)也被发现数据造假，该公司为神户制钢所及其他公司测试产品，曾在没有检查的情况下，向客户运送了制造半导体的材料。

　　川崎博表示，随着公司继续调查，可能会有更多伪造数据的案例曝光，存在篡改数据问题的产品种类也可能进一步扩大。

　　约200家企业受到牵连

　　此次丑闻事件波及约200家企业，遍布汽车、飞机、高速列车等多个领域。

　　丰田汽车是神户制钢所第三大客户，在日本国内工厂组装的部分车型引擎盖、尾门都使用了该公司的问题产品。

　　丑闻曝光当天，丰田汽车痛斥神户制钢所这一违反行业操守的行为。丰田汽车表示，目前正在确认这部分车辆带来的安全性影响。

　　日本东海旅客铁道公司运营的部分新干线列车也使用了神户制钢所的问题产品。该公司表示，已经确认相关数据，目前没有对运行安全构成危害，今后将定期检查车辆并适时更换合格产品。

　　三菱重工正在研发的日本首款国产喷气式支线客机“三菱支线客机”（MRJ）也使用了神户制钢所的问题产品。不过，三菱重工公关部门表示，已经确认相关部件不存在安全问题，预计不会影响客机今后的开发进程。

　　此外，马自达、铃木、斯巴鲁、日产、本田均表示，公司正在进行检测，辨识旗下车辆的哪些部件采用了神户制钢所提供的产品。

　　梅原尚人认为，不排除部分客户将因此召回问题车辆的可能，目前正与相关企业协商。

　　问题产品还在一些军工产品上有应用。

　　日本经济产业省10月10日在记者会上表示，三菱重工、川崎重工、斯巴鲁、石川岛播磨重工集团4家企业证实，提供给自卫队的武器装备中使用了神户制钢所提供的问题铝、铜制品。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10月10日发射的H2A火箭上，也使用了这些问题产品。制造商表示，目前正在确认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除了日本企业受到牵连，美国波音公司、英国高铁等海外公司也受到影响。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截至10月13日，共有30余家日本以外的企业使用了神户钢铁所生产的数据造假产品。

　　截至目前，受影响的200家公司已经有约100家完成调查，神户制钢所预计在两周内发布产品安全检查结果，1个月内公布事故原因和计划对策。

　　日本制造业受多大影响

　　丑闻爆发后该公司股票两个交易日累计跌幅近40%，市值蒸发超过15亿美元，神户制钢所前五大客户的市场份额都开始下滑。

　　业内人士认为，一旦车企因此次丑闻取消与神户制钢所的合作，它的盈利目标将难以达成。如果引发大规模汽车召回事件，神户制钢所可能面临高额索赔。

　　神户制钢所是日本制造的代表，为何铤而走险？

　　由于钢铁行业原料成本上涨，近三年来，神户制钢所销售额和营业利润逐年下降。

　　根据官网信息，2014年、2015年、2016年，神户制钢所销售额分别为18868亿日元、18228亿日元、16958亿日元，营业利润分别为1194亿日元、684亿日元和97亿日元。

　　因铝合金制品符合能耗发展需求，神户制钢所近几年将铝、铜制品作为发展的重点。

　　根据计划，截至2020财年，铜、铝的税前利润将提升至200亿日元，在2016财年的基础上提升近70%。再远期的计划是，到2025财年，仅铝业务的税前利润将进一步提高至300亿日元。

　　丑闻曝光后，《纽约时报》称，“几十年来，日本的汽车、飞机和子弹列车制造商都在使用神户制钢所提供的原材料，这家钢铁制造商成为了日本至关重要的隐形的经济支柱。然而丑闻在日本和其他地区发酵，给该国精密制造业的声誉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

　　神户制钢所首席执行官称，外界对公司的信任已经降到零，“当务之急是验证已发货产品的安全性，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做好这一点，并将努力恢复公司声誉”。

　　日本经济产业省制造产业局局长多田明弘对此表示担忧，“神户制钢所丑闻看起来会影响整个日本制造行业的信誉。”

　　从高田隐瞒安全气囊质量缺陷，三菱汽车和铃木汽车篡改油耗数据，到东芝公司三任社长涉嫌财务造假，再到如今的神户制钢所以次充好篡改数据，日本制造业近几年违规、造假、瞒报、谎报等丑闻频发，深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