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冷空气到来，南京持续一周的雾霾似正逐渐消散，交通出行正常、学校正常开学，久违的笑颜出现在人们脸上。但这场雾霾留在人们心底的阴影并未彻底消失——入冬以后一向是霾的高发期。笔者近日与一些环境专家和经济学者交流时，大家都认识到，避免雾霾恐慌，需要深刻的反思和壮士断腕的实际行动。

　　面对“十面霾伏”的凄惶之感，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识到空气与健康的关系。著名环保问题专家、江苏省环保厅信息中心主任何春银说，环境话题日益敏感，人们从没像今天这样关注环境与健康的问题，这是社会发展和公民素质提高的表现。

　　近年来，提倡清洁生产，从源头削减污染，保护环境已成为各级政府的共识。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必须建立系统完整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实行最严格的源头保护制度、损害赔偿制度、责任追究制度……用制度保护生态环境。”这也应该成为我们面对这场雾霾的行动宣言。

　　何春银认为，人类在生存环境上，经常徘徊在污染与保护的矛盾中。一些环境事件，是人类生产不文明、生活方式不道德的结果。环境信息公开、环境信息共享，是环境文明、环境道德的基本要求。环境信息公开透明是现代政府施政文明和环境道德的体现。人类要学习尊重环境、敬畏环境、爱护环境，才能在环境中享受环境。

　　以雾霾为代表的突发环境事件，让我们深入反思传统的经济增长方式、环境正义、环境伦理、公民意识和公民政治等一系列问题。江苏省社科院院长刘志彪说，我们正处于工业化中期，环境问题是所有工业化国家都无法回避的话题，都是一个坎。同样的事件，60年前的伦敦经历过。再往前上溯，上世纪30年代美国大萧条时期也经历过，当时，经济问题、社会问题、环境问题把罗斯福弄得焦头烂额。“新政”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在环境问题上成立公共事业振兴署和民间环境保护队，雇佣数百万人建设国家公园，全民植树，种植了几十亿棵树，改良被工业化污染的农田。这些措施让危机中的国家更加团结，也造福了几代人，罗斯福总统的个人声望也随着其后著名的“炉边谈话”达到高点。

　　在一个物化的时代，如果只对投资和消费上瘾，社会物质产品丰富了，但自然资源和生存环境不断被工业废弃物污染，基本生活资料如空气和水的状况越来越差，那这样的经济模式断然不可持续。

　　美国国家科学院2009年的一份国家环境咨询报告中说，“世界正在步入一个全新的地质时代，也叫‘人类世’。人类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地球环境的变化。”要保持经济与经济发展的良性互动，经济发展、投资促进和消费拉动的同时，必须考虑到环境的承载力。因为自然资本是核心而脆弱的资本，经济活动是有物理和地理限制的，违背自然规律必然要受到惩罚。

　　中国经济总量现在位居全球第二，在经济发展的同时，如何提高运行质量，实现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良性互动，这方面美国可给我们不少启示。华泰证券高级分析师陈慧琴说，无论是上世纪30年代的罗斯福，还是70年代的尼克松，直到当下的每一任美国总统，都把环境问题视为头等大事。尼克松有一句名言“将大自然恢复到自然状态不仅仅是政党和派系的工作，还是全国人民的事业。干净的空气和水、开阔的空间——这些应当再次成为每个美国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我们以为空气是免费的，但干净的空气不是免费的，干净的水源也不是免费的，控制污染的代价很高。由于我们过去多年的疏忽，我们欠大自然一大笔债，现在是还债的时候了……”国会响应总统的号召，启动了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最昂贵的环境清洁计划。尼克松后来虽遭遇“水门事件”黯然下台，但在美国历史上，他为此赢得了“生态总统”的美誉。

　　持续大范围的雾霾只是经济和环境冲突、地方利益与公众利益冲突的多棱镜的一面，而本质是利益冲突、健康权利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没有好的制度约束，“公地悲剧”就难以避免。茫茫雾霾之中，许多地方不得不把高能耗、高污染的钢铁、水泥及扬尘工地临时停了下来。但在雾霾过后，很容易好了疮疤忘了痛。在生态灾难面前,“破窗理论”创造的GDP是虚无的。饮用水遭到了污染，就必须购买价格昂贵的瓶装水，GDP是提高了，但这样的GDP是负的。

　　当下的中国，社会生产力水平驱动下的物质产品越来越丰富，但人们却越来越不快乐，到处挖、全城堵，百姓出行和生存压力越来越大，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公平和幸福指数不断下降，基本的生活资料如空气和水的状况越来越差，那我们将再度面临“开除球籍”的危险。经过30年高歌猛进式的发展，该是告别盲目崇拜GDP指挥棒的时候了。

　　陈慧琴说，人类对环境和经济的认识有一个过程。在经济至上的20世纪，经济是老大，发展经济似乎包含了其他一切事务，并且对粗放式扩张的限制较为软弱。进入21世纪，人们越来越认识到，环境不只是经济的一个子部门，相反，经济才是环境的子部门，环境和自然生态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承载力。长期超过环境承载负荷的发展，就像高速公路限速120，你一上去油门就加到180，翻车甚至车毁人亡是迟早的事。近年来，一些地方盲目开发，湿地资源大量破坏，自然湖泊甚至全面干涸，汽车业无节制发展造成交通拥堵、排放失控。就像当年的美国一样，有钱人要住郊外大别墅，买车都要大排量。无论是粗放式的生产方式，还是这种为众人所追捧羡慕的生活方式，都值得深刻反思。

　　“人类如果对自然没有敬畏之心就非常可怕。如果只为眼前利益，不计后果大肆破坏环境，任意掠取资源，持‘天不怕，地不怕，历史也不怕，百姓也不怕，什么都不怕’的心态，这样的发展观最可怕。”何春银说。

　　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是一次凤凰涅槃，需要一场深入灵魂的自我革命。中国给世界的观感，不能像当年的日本一样，只是贡献GDP的庞然大物，而要用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去深刻影响世界。要使经济发展真正惠及全体人民，实现最大多数人的最大最长久的幸福，在更高水平上提升民众福祉。不再以GDP排位论英雄，标志着一场深刻的转型已经开始，十八届三中全会历史性地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提出建立系统完整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这都让我们在浓浓雾霾中看到了曙光。